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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何成为一位伟大的作家
红中心杂食

凡尔赛玫瑰(上)

Summary:剑士在男人死去的某天触摸到他的鬼魂

*全文共1w+,下篇在无料发完后解禁,含有部分菲力克斯第一视角。上篇小凡基本没有出场只活在大家的回忆里,上篇为全年龄向。

  

Part1.序幕

  

他头顶着烈日,让他目眩,太阳在眼睛上方轰然爆炸,像是充斥着火焰。这太阳的火焰里充满了疯狂的吼叫、尖啸、呻吟与大笑。希尔凡的头软绵绵偏向另一边,身体被迎来的枪刺穿,血液从盔甲里渗出来。菲力克斯眼眶变得通红,他耳朵嗡嗡作响,仅仅依凭本能穿刺过露出破绽敌人的身体,鲜血从牙齿和喉咙扎穿的缝隙流出来,一下、两下,接着是第三下,只是一场虐杀,裂开的内里被搅成碎肉,剑尖吸足了血,就像轧平一块饱浸汁水的西红柿那样。披风偶尔会擦过另一只脱臼的手臂,令他痛苦难耐。英谷莉特从身后猛得抱住他,湿痕在他后背的绒絮上泅开。


“够了……”她哽咽着,声音近乎哀求:“够了,菲力克斯,他已经死了……”


剑士迟缓地放下手臂,眼前的人早被剑刃剁得不成样子,力气重得要割开人的骨头,希尔凡被敌人刺穿的身体倒在另一侧。他一面沉重地呼吸着,一面耳畔的嗡嗡声逐渐变成世界的肃静,没有人微笑时的气音,没有叹息,甚至没有一点梭梭的声响,他憎恨的一切已经死亡。他伫立在原地,甚至没察觉到周围的动静,让寂静难堪地维持了更久一些。


盔甲奔跑时带来咔擦的响动,帝弥托利拽紧缰绳,他收缰绳下马,金色的头发铺开散在背后,像是独眼的狮子。他温和地笑着,很快,微笑消失了,凝成一条肃穆的直线。他弯下腰,手停滞在半空中,好像要试图把尸体翻过来,却突然又顿住了。殿下,杜笃在身后喊住他,帝弥托利站起身,深深地凝视希尔凡紧闭的眼睛,他的身影挡住了地上深红滑稽的一部分。男人转过头。


“殿下,战场扫荡已经结束了,老师让我转告您,目前局势基本稳定。”


“好。”帝弥托利说,他勉强地笑了笑,神情阴郁。急促的呼吸破碎从胸膛、喉咙或者随便什么地方撞出来。不惜一切代价,他想,在那个瞬间,他感到有点恶心。


菲力克斯嘴唇发着抖,烈日照在他的额头、他狼狈的鬓发上,他感觉很冷,整个身体都在颤抖,压住剑的手臂痉挛一般打哆嗦,甚至几乎要掉下去。英谷莉特把他抱得更紧些,慰藉般地将体温依靠在后背,剑士盯着王嘴唇的弧度,心脏某个地方像是被剜空了,像是望见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。


“山猪……殿下,”菲力克斯颤抖着,他声音带着哭腔,帝弥托利回过头来看他,一只眼睛暴露在阳光底下,另一只却被眼罩蒙住藏在黑暗中,嘴唇晦涩不清。他打了个寒噤,才慢慢地继续说:“…希尔凡……死了。”


“我会在回国后立刻给他举办追悼仪式。很快,等到下一战结束后,等到杀死了艾黛尔贾特,这一切事情都会得到……”他听见那头山猪愧疚而歉意的声音,那声音仿佛越飘越远,或许是自己的理智在慢慢飘远。剑士奇异地清醒了过来,他什么也听不见了,但却感觉到身体沉重,踩在沙地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。他察觉到握住剑刃的重量,掌心滑腻的鲜血顺着掌纹和握柄一圈一圈渗进沟壑,他盯着希尔凡闭上的眼睛,想象这只是一个骗局,很快,那双眼睛又会再睁开,露出那种轻浮又甜蜜的微笑,告诉他们只是开了个玩笑。但是没有了。他缓慢地跪下来,伸手去碰红发男人的脸颊,很柔软,人皮与脂膏的触感,一点污血从他的指缝里漏下来,滴在尸体嘴唇的边上,像一朵猩红色绽开的花。剑士唐突地起了一种冲动,想抱住他,甚至想吻他。帝弥托利仍然在继续道歉,他的双眼低落地暗下来,杜笃缄默地站在一边,像一座沉默的山石。


“…这么久一直辛苦你了,菲力克斯,英谷莉特……”帝弥托利闭上眼睛。

无人回应,英谷莉特轻轻地摇摇头。

“不要太过自责,陛下。”杜笃沉默一会,低沉地开口了:“在战前我曾和希尔凡卿…聊过关于您的一些话题,他说愿意毫无保留地全力支持您。”


“闭嘴,狗。”菲力克斯瞪着他,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,剑士的眼圈红了。



帝弥托利不赞同地望向剑士,他眼底也红透了,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,杜笃的头慢慢低了下去。王的牙关紧闭,他的嘴角在听见杜笃说的话时候哆嗦地抽搐了一下。菲力克斯不再看他们,他拖起尸体,脚步踉跄地扶起希尔凡往营地走;英谷莉特重新把视线转回帝弥身上,她的眼睛也红红的,像一只哭过的兔子。


“……我很抱歉。”帝弥托利难过地说。

“不……”英谷莉特勉强地笑笑,她摇摇头:“不是您的错,殿下,菲力克斯一定也知道的。他只是……现在无法接受,何况希尔凡是为了他而死的。他有时比自己想象的...更加难以摆脱过去。”


她往前走了几步,又忍不住回头,望向帝弥与杜笃的背影,又往前走了几步,就不再回头,一直奔向菲力克斯那边,靴子在泥地上印出一个个脚印。沙石静默,时间正是1186年。



Part2.


战乱并没有持续多久,风云变幻,帝国大势将颓,很快,法嘉斯统一了全芙朵拉。


那头山猪杀死艾黛尔贾特的时候我没有打算在门口观望,毕竟,这是他自己需要了结的事情,和我没关系。但事情很显然不由我控制,斩杀完最后一个敌人的头颅时,我正站在正门前;十公分的距离,我听不清里面究竟说了什么,他的眼睛混杂着憎恶、怜悯与柔情,也许在和谈,但难道我们还有和谈的余地吗?我的心中突兀闪过一种狰狞而恶毒的想法,哪怕那头山猪放过了这个女人,我也要杀了她,让她陪葬。但事情很快就有结果了,女人抄起匕首,山猪脸上显示出错愕的表情,老师站在他的身后,我下意识动了动手指,但很快就意识到,这样的距离,哪怕我再快,除非我有闪电一般的速度,否则根本不可能救下他。山猪自己动了,他抢先一步,长枪穿过那个女人的心脏,很快,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,他的牙关发抖,像是发疯了一般狂笑,拉伸的脖颈也紧绷着,肩胛颤抖起来。

老师走上前去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我感觉剑很沉重,可能我挥了太久,或许是手臂挥剑的力气已经透支了,只能慢慢地拖着剑向前走。艾黛尔贾特的尸体躺在地上,在学院里我没和她说几句话,因此对她没有印象,只是觉得很荒谬。


一切都结束了?


“一切都结束了。”老师说,他的声音沉静,带有不可思议宽慰的味道。


这个声音恰好地解答了我的全部疑惑,山猪走到门前,不再回头看。已经饱浸的地毯再接不住血,帝国女王的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,就像那家伙临死前那样。

...无法理解。


他的目光转身之时和我对上,披风纯白与深黑的一块割裂出来,血溅到披风的绒毛上,凝成一块更深的瘢痕。山猪...帝弥托利,现在应该说是陛下了。他的眼睫隐藏在浓密的黑暗里,很快,雾气被吹散了,那头金发在阳光下闪着灰蒙的光,像是征战凯旋的狮子。老师与他一前一后走在道路上,抬眼望去,只能望见两个逐渐变小消失的背影。


梅尔塞德斯走到我的身边,为我疗伤。她的嗓音温柔且绵长,就像我遇见的不是一个作为同伴的女人,而是长姐或者母亲,她抬起我的一只手臂,在柔和的暖光下,很快伤口内肉粉色的筋脉不断愈合,最后消失不见。英谷莉特正在外面清扫最后的战场,无尽的空乏中,剑刃在地上拖拽出苍白的痕迹,我突然很想见她一面。



3.


我没有去给希尔凡扫墓,没有。这是当然的,毕竟我没有要求他为我而死,一看到那座窄小、灰败的坟墓就让我想起他那张蠢脸。那时帝弥托利草草地埋葬了他,行军不能拖延,因此盔甲只能迅速而狼狈地被一块块被拆卸下来,扔在四周,山猪用长枪刻字,笔锋力透岩背,枪尖被他弄折了。索性是一枪毙命,如果要他那样冷静而理性地剖析自己流血,他只会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,说不定反而安慰我们“没关系”。即便液体从血管奔涌而出,伤口贯穿心脏和胸甲,为了预防随时可能的昏厥,还会撑着在一片慌乱中狼狈地拄着枪站起来。那一枪不管怎么躲避都是致命伤。风把黑发吹到脸颊与眼睛的间隙间,瞳孔酸胀,那块墓石好像漂浮在另一个世界的底部,但这种距离很快就会停止,这种心脏被戳穿了一样的痛苦很快也会停止,哪怕是强迫,最后一战迫在眉睫,已经没有时间了。难道那些约定对他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?即使是别人他也会做一样的举动,我、英谷莉特、或者是那头山猪。我恶狠狠地咬牙望着石块,最后移开视线。我讨厌他像个白痴一样奋不顾身,我理解他的心情,我有些恨他。


英谷莉特红着眼睛弯腰,把那些胸甲一片片拾起来,行军拖着尸体赶路只会发烂发臭,盔甲倒是能够带上,还能做一些滑稽的衣冠冢。


我盯着她的眼睛,并不吭声,山猪没有和我搭话,不知道他们从我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。英谷莉特小心翼翼地走近,她和我对视,沉默在空气中迂回盘旋。最后她向我点一点头,抱着盔甲走进了营帐。


那个白痴...本应该寿终正寝,在子孙满堂的包围下在火炉旁度过最后一刻。但是没有了。什么也没留下,除了几件轻飘飘的衣物。


“我很抱歉....”山猪掀开帷帘,他在火炉旁坐下,低下头,手掌平放在膝盖的正上方,火焰吻咬干柴噼啪作响。窗外是隆冬初覆的新雪。明天就是登基仪式了,这是帝弥托利被称为殿下的最后一天。我不知道他又沉浸在什么幻象之中,看得令人反胃。


“啧...别摆出这副表情,酒都变得难喝了。”我打断他的话,皱起眉,不去看他的脸:“还是说这种话就能让那家伙活过来?你是白痴吗?我生气的原因是他宁可选择去死,也不愿意遵守我们的约定——”

从那天起我一直在问自己,为什么他会死,而我独活。但哪怕活着的人再愧疚,也不过是偏离他本意,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。我即时地截断话茬,深深吸了口气,酒杯在眼眶中模糊、虚化、又重新对焦,压在剑柄的手指轻微地痉挛。炉火在昏暗中静静地燃烧着。帝弥托利凝视桌上的酒杯,营里是熟睡的另一个人。他低着头,牙齿很轻地咬住嘴唇,轻声回了什么,张了张口,却什么也没说出口。

风将门帘吹出一阵响动,眼前人猛然回了头,神情慌张。在察觉到只是风的吹拂后,帝弥托利将头转过来,双手小心翼翼摆成更为恭谨的姿势。


“哼...没想到山猪脸上也能露出这种表情啊。”

帝弥托利的耳朵红了,脱口的话也结结巴巴:“别——别取笑我了,菲力克斯。”


“明天就要叫你陛下了,恭喜你,山猪。”我举起酒杯,站起身,朝着遥远的幻象举杯,向个性直爽、慈悲而善良的人类面貌,对着空气一饮而尽。几滴猩红的酒液滴在唇瓣上,于是随手把剩下的用拇指拭去:“既然没什么要说的,剩下的话就免了。毕竟我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。但是别误会,这不代表我原谅了你做过和做错的所有事情,重要的是未来你要做什么...我可不是像你那样只会撒娇的男人。既然敌人已经消失了,你可要小心点,别把那头惨无人道虐杀的野兽又一次放出来了。”


“...我不会的。”他摇摇头,脸上又浮现那种人类假面一般难得真心的微笑来,或许这也是他的一种本质,谁知道呢。我的脚步迈向门廊,他叫住我,声音在背后响起:“菲力克斯....谢谢你愿意继任伏拉鲁达力乌斯公爵。破裂之枪...希尔凡的遗物,明天会一并转移给你。”


新雪消融在披风的领口上,浸透在掌心有些冷。我把悬挂在门帘的衣物取下,重新披在肩后,谁沉闷地嗯了一声,没有回头。

  

4.


授剑仪式结束后,当夜我便驱车前往伏拉鲁达力乌斯领地。仆人解雇了大半,院景很萧条。唯一的管家站在台阶上向我鞠躬。


“您的被褥已经准备好了,老爷。”


沿着灰暗的长廊,我走进房间里,这是原来幼时的房间,那个白痴小时候送我的锡兵人还被摆放在房间最显眼的位置,恍若珍宝。我突兀生了一股怒气,想把手上这柄枪扔在地上,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,身体便先一步这么做了。武器显然是不会说话的,这个举动实在太蠢,我凶狠地瞪着它,和它大眼瞪小眼,最后才终于承认是自己的过错,慢慢把它捡起来。枪身的血痕都被检验官擦拭干净了,只有凹槽里还是留下了没法抹掉干涸的印记,不知道那家伙是到底留了多少血,才会这样一圈圈地渗进去,结下污垢一样的瘢痕。


在找到合适人选之前,边境伯爵一职只能暂时由我待任。英谷莉特成为授勋的骑士,她没有留在贾拉提亚领地,而是四处征战护卫,因此盔甲和佩剑也一并回到我手中。伴随他的遗物一件件被送过来,那本翻阅过多呲出毛边的斯灵简史也被一并摆在了我的书架上。被褥已经整齐地铺盖好放在床上了。我把靴子随意蹬掉,翻身上床,披风未卸,头顶是单色拼接的帘帐。只感到累、疲惫,以及寒冷。这些年我已经习惯睡在单薄的木板床上,或者干脆靠着树干,或者依在泥地里,不习惯细糠一样柔软的丝绸与棉布。

只一眼望去,也能望见那么多痕迹,哪怕死了也要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这个空间。


我不由得冷冷地笑了,笑的时候捂住眼睛,很快,就像望见什么令人发笑的事物一样,笑得脊骨也弓起来,前俯后仰地倒在床上。那本斯灵简史的封壳上还带着甘松与缬草的香气,威士忌染湿了几片边角的纸页,留下鲜明的水痕。他死的时候脏兮兮的,盔甲和长枪一并落在沙地里,像一条野狗,灰尘钻进他的喉咙,在琥珀的眼底留下沙砾般的痕迹。我在八岁时候曾养过一条卡斯罗犬,它也是这样,欢欣鼓舞地扑向猎物喉咙迎接它的死亡;它死在泥地里,浑身毛发被血斑驳地打湿。希尔凡捂住八岁那时我的眼睛,神情肃穆,嘴唇凑在我的耳边,带着湿热的气音:别看,菲力克斯。他说,别看。

你看,这下死的轮到你了。你还能轻松地说出别看这两个字吗?意象在落地的冷光中尖啸,房间的细口颈瓶中放着两束玫瑰,一支含苞待放,而另一只已然枯萎。我的人生,应当只有铁血与战斗。我当然知道摆脱一切就能轻松地活下去,而那个白痴恐怕也是这么想的,哪怕自己死掉,只要活下去的是菲力克斯,就能不背负任何东西,永远地向前走下去。但你从未考虑过我。我笑得流出了眼泪。你活该去死,希尔凡,我诅咒你!诅咒你死了也不得安生,我早该亲自杀死他,用剑尖割断他的喉咙,拆碎他的血肉,碾掉一寸寸粘连的皮肤,把它咽进肚子里,作为对背叛誓约者的诅咒。哪怕我们要站在敌方,哪怕我要亲手杀了你,这样我才不至于成为....被抛弃而留下来的那个人。

最可恨的是,我想我并没有怪他,没有责怪他,没有责怪山猪,没有责怪英谷莉特,而是在责怪我自己。在不像孩童那样孱弱,已经有力量去守护一切的现在,我再一次失去了自己重要的东西。如果我动作再快一些,剑技再精湛一些,如果——


脸颊靠着柔软的绒絮,我蜷缩在被窝里,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,昏迷之中,有人给我掖好被角,弯下腰,亲吻我的手背,就像十年前那样。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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